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郊外的某栋别墅, 二楼窗口浓烟滚滚，在院子里骑小自行车的小女孩镇定地向过来询问的邻居解释，“不要紧, 阿姨，我妈妈做饭呢。”
热心的阿姨怀疑地瞅着哐当一下合上的二楼窗户, “真的吗, 小朋友, 做饭是不会冒黑烟的。”
小女孩老气横秋地叹气, “可能是妈妈忘记打开排风扇了, ”她把阿姨轻巧地拦在院子外面，“谢谢阿姨, 不用担心。”
应付完被浓烟吓到的阿姨，小女孩推上院门，从小自行车上爬下来，一路小跑窜上楼。
她在厨房门口探出一个扎了两个小辫子的脑袋，“大李, 你又在做饭吗？”
站在灶台前的年轻女人眼疾手快地把锅往洗菜池里一扔, 动手将水龙头打开, 引来噼里啪啦一阵油水沸腾的响。
她佯装无事发生地拂拂头发, “没有, 我来厨房看看。”她虚伪地推推女儿, 顺手合上厨房的门，“我们今天中午出去吃火锅吧，小李。”
“可是我想吃烤肉。”名为李词章的小女孩垮下脸。
她妈妈李舒雯不动声色地推开一条门缝, 伸手进去关掉厨房的灯, “可以, 去吃城郊那家好吗？”
李词章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, 小女孩欢呼一声，“我去拿我的包包！”
李舒雯松了口气，在小女孩两条小短腿扑腾下楼的空隙里转身去厨房关掉水龙头。她伸出两根手指捻出那口满是狼藉的锅，皱眉打量了一番，“洗洗应该还能用。”
话音刚落，烧成黑炭的锅底哐当掉下来，摔进洗菜池，仿佛李舒雯在厨艺上那最后一点岌岌可危的自尊心。
她板着脸把破锅和掉下来的锅底扔进垃圾桶，气哼哼地拎着垃圾袋出门。
李词章背着一个小黄鸭的斜挎包，牵着妈妈的手走在旁边，探头往她手里的袋子看，“这里面装的什么呀？”
李舒雯面不改色，“你的暑假作业。”
李词章蹦起来，“真的吗！”
“假的。”李舒雯平静道。
2
烤肉店人来人往，李舒雯和李词章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桌子上，窄小的一张桌上摆满了垒起来的空盘。
母女两谁也没在意服务生诧异的目光，边以恐怖的速度扫荡桌上的食物，边空出嘴来闲聊。
“隔壁的大叔是不是想当我继父，”李词章眼睛牢牢盯住铺在烤盘上那片逐渐卷曲的肥牛，“当了我的新爸爸之后他能带我去游乐园玩吗？”
“零头不到的年纪，哪里来的这么多想法。”李舒雯把自己不吃的生菜叶子扔进女儿盘里，“你很中意他吗？”
李词章愁眉苦脸地拿筷子戳戳那片生菜叶，“其实我也没觉得他很帅啦，但是他有买草莓牛奶收买我哦。如果大李再把自己不吃的菜扔给我，我就去给别人当女儿。”
李舒雯抿着唇冷笑，把一盆生菜叶都倒进她的饭碟里，“你也不看看别人养不养得起你。”
她们家的规矩是进了碗里的东西就必须要吃完，李舒雯来这一手可谓是把小孩惊得脑袋嗡嗡响。
“你真的是我亲妈吗，大人怎么欺负小孩呢！”她控诉道。
李舒雯伸手把一整盘烤五花端到自己面前，施施然道，“你是小孩怎么就不知道孝顺一下妈妈，妈妈吃块肉怎么了？”
“一块？”
“好几块。”
3
一顿烤肉，唯一的蔬菜就是那碟生菜，没有一片叶子落进李舒雯嘴里。
李词章小心眼地计较了几分钟，被亲娘五毛一根的棒棒糖收买了。
小女孩含着棒棒糖，一蹦一跳跑在李舒雯旁边。
她们在别墅区外面遇到了李词章口中的“隔壁大叔”。温文尔雅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，胳膊弯里搭了自己的外套。他冲李姓母女点头，站在边上和李舒雯交谈。
没人顾得上里里外外打转的李词章，小女孩歪着脑袋，眼神随着两人交谈时间增长，逐渐变得犀利起来。
等李舒雯一回到别墅，面临的就是自己女儿的一堂会审。
“你可以选择沉默，但你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呈堂证供。”小女孩很有气势地一拍桌子，“老实交代，你和眼镜男是什么关系？”
“没有关系，”李舒雯脱掉风衣，露出底下打卷的大尾巴，“你在玩侦探游戏吗？”
“我很严肃地在和你说话。”李词章两只手交叉抵在鼻前，“温和儒雅的中年眼镜男，善良正直，邻里颇有口碑，同时小有一笔家财，是远近闻名的金龟婿。”
女孩的眼里亮出诡异的一线光，“这种隐藏在人群中的优质男往往是最可疑的。”她宛如一个合格的侦探推测道，“他知道你有尾巴吗？”
李舒雯思考片刻，“好像知道？”
“我就知道！”李词章眉头一皱，“他的眼神很不对，他的手指甲实在是太干净了，该不会——”小女孩目瞪口呆，“他该不会是吉良吉影那种人吧！”
“不抽烟，少喝酒，每晚睡足八小时。睡前还要喝温牛奶做柔软体操，一觉到天亮。医生都说他很正常。”
李舒雯一巴掌摁在女儿头上，“少看点《jojo》。”
4
李舒雯接到了中年眼镜男的用餐邀请，地点在中年眼镜男家的别墅。
李词章仿佛一只警惕的小猫，围着收到消息的那部手机滴溜溜打转。
“他是不是已经看好目标要下手了，”李词章警惕道，“他要召唤肌肉粉猫出来炸我们了吗？”
“收拾现场一定很麻烦，”小孩忧郁地抱住自己妈妈的尾巴打滚，“万一妈妈把他打成饼，我们就只能用锅铲把他从地上铲起来了。”
李舒雯也不扯回自己的尾巴，“他说他炖了鸡汤，你去不去喝？”
李词章原地弹起来，“去！”
5
不同于李氏母女住的地方，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建筑结构，这间别墅却显得阴冷昏暗。宽大厚实的窗帘挡住下午灿烂的阳光，摆满大部头的书架间仿佛有无数双小眼睛暗中窥伺。
李词章躲在李舒雯背后，揪住妈妈的衣服，“大李，”她声音打颤，“是不是有人在看我们？”
李舒雯把孩子往自己身后拢了拢，没说话。她对藏在阴影里的目光也有所察觉。
别墅的主人欧伦把拖鞋摆到她们面前，“请进，家里有点冷，你们可以穿拖鞋进来。”
李词章用仗助打量吉良吉影的眼神上下扫视眼镜叔叔，“叔叔好。”
欧伦领着她们往别墅里走，李词章的小眼神四处乱飞。她的视线余光隐约扫到一小团黑影耸动，她吓得抓紧妈妈的尾巴，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。
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，与一个精致的人偶娃娃面对面。李词章眯起眼睛，伸出一根手指，戳戳娃娃的腰。
娃娃没有动静，李词章变本加厉，捏了捏娃娃的脸。
触手不是冷硬的塑料质感，而是温热的仿佛活人的皮肤。
李词章瞪大眼睛，倒吸一口凉气。无数国产恐怖片标题《人皮娃娃》《邪恶人偶》《活玩偶》黑体加粗闪过她的脑袋。
小女孩指指自己的眼睛，又指指玩偶的眼睛，像一个英勇无畏活不到最后的恐怖片主角严肃道，“我会一直盯着你的。”
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，她觉得玩偶似乎对她眨了眨眼睛。
6
一个合格的恐怖片主角必须充满作死的勇气，严格遵守单独行动的行为准则，贯彻执行哪里有异动我就去哪里的行为模式，深入落实不作不死作了必死的行动理念。
欧伦在厨房做饭，李词章狗狗祟祟地在别墅内四处观察。
她搜查一圈，把目标锁定在书房，书房边上有一道门帘，微微垂动。李词章的五感比寻常孩子都要更灵敏，她能听见那道门帘后有低低的窃窃私语。
她侧过头，别墅主人欧伦还在厨房忙碌。一个单身大叔，家里为什么会有别的声音？
李词章踮着脚，正准备往书房迈步。一只手揪住她命运的后衣领，李舒雯幽幽道，“你在干什么呢，小李。”
李词章讪笑，“嘿嘿，是大李呀。”她扭捏道，“我为了你的安全在检查呢。”
李舒雯的眉毛越抬越高，李词章的身形越缩越矮。就在母女两个间盈满了尴尬的沉默时，书房的低语传进两人耳朵里。
李词章悄咪咪勾了勾妈妈的手指，“我们去看看呗。”
李舒雯痛苦地捏捏鼻梁。
7
李氏母女狗狗祟祟地把头探进书房的帘子后面。
两个脑袋，一大一小，叠在一起，活像两只阴险的猫猫。
一群人偶，端坐在圆桌周围，开会。
李词章惊恐地咬住妈妈的大尾巴，李舒雯的瞳孔闪了两下，变作动物的竖瞳。
小人偶们开会的主题似乎和欧伦请李舒雯吃饭有关。
“爸要给咱们找个妈。”坐在次座的小人偶说，她的小脑袋四处扫视一圈，场上人偶表情各异。
为首的小人偶沉默不做声。
有小人偶卷着自己的头发，“有妈妈也挺好，妈妈可以给我梳头发。”
李词章机敏地瞪眼睛，大李才不会给女儿梳头，大李只会奴役女儿给她梳尾巴！
也有小人偶捂住自己的脸嘤嘤假哭，“有坏女人要和我们抢爹地了呜呜。”
生下来就不知道撒娇为何物的李词章后退半步。你才是坏女人，豹豹有什么错，豹豹只是想要有人给她梳尾巴罢了！
为首的小人偶终于开口，“爸爸相中的那个美女好像有一个闺女。”
众偶哗然。
李词章眉毛扭成一团。她就这么不受欢迎吗，邻居家的大妈们明明很喜欢她！
一大一小对视一眼，悄悄从帘子里退出来。
她们趴在二楼栏杆上，看欧伦在厨房忙碌。
李舒雯问女儿，“你怎么看？”
李词章咬手指，“我以为是吉良吉影，没想到居然是苍崎橙子。”小女孩咬牙道，“可恶，这样过年的时候，我们给出去的红包不是更多吗，太吃亏了！”
“你就想到这个？”李舒雯敲了一下小女孩的头，“你不是很想要一个爸爸吗？”
“可是我更想要妈妈呀。”李词章抱住豹豹尾巴，“臭男人就滚到边上去吧。”
李舒雯意味深长道，“希望你以后还能记住这句话。”
8
欧伦的手艺意外不错，做饭水平至少是十个李舒雯起步。
三个人在餐桌上吃饭。
李词章为了不被美食收买，气鼓鼓地不停往嘴里塞东西。
李舒雯：“你不是说不会被收买吗？”
“是啊。”李词章包着一口饭，含糊不清道，“只要我全部吃完，他就没有东西可以收买我了。”
李舒雯：“行。”
吃到一半，簌簌声响在角落里朝她们靠近。欧伦拿筷子的手突然僵住。
母女两人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吃饭，反对派的小人偶们吵吵闹闹，冲出来对爸爸找对象一事表示抗议。
李词章盯着她们从天而降，因为体重过轻，降落地点不准，噗叽一下摔进李舒雯的尾巴里。
小人偶们陷进软乎乎的尾巴毛里，语气飘忽，“好软哦，当我们的妈妈也不是不行。”
对面的欧伦额头上冒出冷汗，打着哈哈给李舒雯和李词章夹菜，对尾巴上的小人偶疯狂使眼色。
小人偶们完全被大尾巴折服，陷在尾巴毛里玩起了滑滑梯。
可恶，我都没有在大李的尾巴上玩过滑滑梯，李词章嫉妒地咬住筷子尖。
李舒雯懒懒地摇摇尾巴，小人偶因为体重过轻，轻轻一晃就被甩进汤里。
场面一度非常尴尬，满头是汗的欧伦、不知所措的李舒雯、倒抽冷气的李词章和在汤锅里扑腾的小人们面面相觑。
欧伦擦擦额头上的冷汗，“呃，介绍一下，这是我的女儿”他谨慎地加了一个字，“们。”
李词章的筷子从嘴里掉下来，语气如梦似幻，“我以为你是吉良吉影，没想到你是苍崎橙子，我以为你是苍崎橙子，没想到你是罗真。”
“罗真倒不至于，”欧伦嗫嚅道，“大家相处还是非常和平的。”
说完这句，桌上的某个小人偶抄起勺子猛击另一个小人偶的脑袋。
“大部分时候都很和平。”他补充说。
9
李舒雯和欧伦最终没有走到一起。
李词章问过李舒雯原因，李舒雯正和自己打结的尾巴毛做斗争。
“不是因为你的原因，”李舒雯说，“也不是接受不了他那些女儿啦。”李舒雯搓搓下巴，“他还是太弱气了，我喜欢狂野一点的。”
“所以我爸是狂野男孩吗？”李词章震惊道，“你就是这么看我爹的？”
“你爹怎么能这么算，你爹可是藏在人群中的oga。”李舒雯说，“谁不想怜惜怜惜那朵娇花。”
母女两个对视一眼，默契地放过这个话题。
“听说欧伦叔叔和络新妇在一起了？”
“对啊，”李舒雯伸了一个懒腰，“他解释了一句，他并不是看上了络新妇做的那些娃衣。”
“更可疑了。”李词章皱眉，“络新妇不是会吃掉自己男友的头吗，欧伦叔叔现在还活着吗？”
李舒雯镇定道，“不就是一个头嘛，揪掉了再复活就是了。”
“那不还是苍崎橙子吗？”
“对啊，就是苍崎橙子啊。”